就我所见的许润辉

我在许润辉位于北京宋庄的一间不大的工作室里见过他画的油画,“从来没卖出去过一张。”对现实的叛逆和对艺术的执着书写着他和许多人类似的残酷青春。放弃其实非常容易,难的是坚持,幸运的是,他一路跌跌撞撞走到了今天。

就是去年的冬天,北京宋庄一片萧条。随着油画市场的诸多风波,一些在市场边缘讨生活的年轻艺术家陆续打算离开宋庄。有一顿饭局,我们就是和许润辉隔壁工作室的朋友告别,他决定撤离宋庄回老家。同桌的另一个朋友,川美毕业多年,刚换了一间更小的工作室,并打算去一位老师那做助手先挣到每个月的生活费。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大家聊天的中午让我印象特别深刻。我记得那个毕业川美的年轻人的脸和神情,记得他画的油画,记得挂在墙上栗宪庭签名的证书,也记得太阳照进平房里来,一只黑色的猫在我们身边打转,跳到凳子上眯起眼睛晒太阳,我还给它拍了很多照。

总之,那是一个让人想起来总不免忧伤的场景。

许润辉也一直在宋庄画画,并且,每年回景德镇陶艺

许润辉早年就读于江西陶瓷工艺美术学院(原景德镇陶瓷学校),后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原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专攻陶艺。但是他的职业艺术家的道路并非坦途。刚工作两年就从毕业分配的国企辞职,后来一直生活在北京,主要从事美术培训,一边画画一边做陶艺。这样一晃就十多年。

我记得从北京回来,许润辉送我去机场。他忽然兴奋地跟孩子似的和我说,终于有人看中他的油画了,说要买。接着他商量着问,你说该开个什么价?

这意味着,在某种意义上,许润辉在残酷的艺术圈里成了一名幸存者。

德拉克罗瓦说,理想的艺术格调是一种“比较高的品质——形和色的诗意”。

诗意隐藏在事物的内在深处,寻找、发现并以绘画的语言陈述某种结构和节奏,反映着画家的胸襟和趣味,它取决于从事艺术的人的个性气质、艺术修养和精神境界,同时概括传达着艺术家自身的形象。

许润辉的绘画就表现出一种独特的格调。他将中国绘画的典雅气韵与西方绘画的丰富表现力十分自然地融为一体,形成富于文化内涵的艺术形式。

展开在我们眼前的世界是同一个世界,但是,艺术作品的呈现各自精彩,因为那是众生的心象世界。

许润辉的陶瓷绘画作品,既不像当代艺术那样习惯诉诸政治情色或暴力,也没有拘泥于传统的繁重的构图与笔墨讲究,它浪漫、轻盈,有野趣,好像穿过杏花春雨的江南,温润醉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在这个工业噪音弥漫的时代,表现出了难得的词境和诗情。当我们面对这些作品,你会卸下疲惫、放松并自由地深呼吸,眼与心都得到一次宁静休息的空隙。

这些舒展的画面里分明有一种中国文人式的精神关注与想象。面对纷杂的大千世界,在都市文明的长期浸淫里,许润辉此刻,到底愿意亲近的还是关于童年关于故土关于水乡的的一次回忆与联想。

这是一种深情的回望、驻留与静思。那些充满中国传统文化意味的疏离的意象,那些优雅的色调,那些高高低低的山脉、缠缠绕绕的云气,那些风中的竹,湖边的芦苇和野地里的的蒲公英,恣意摇曳低吟浅唱,柔情、明艳,低头浅笑里的一抹含蓄与朦胧,游移尘外,这一帧一帧心底的风景投射了如此纯净的深情。

这些就是我所见的许润辉。

许润辉的瓷画创作主要属于新彩绘画,新彩作为陶瓷绘画的材料和工艺,相比较于颜色釉、青花、粉彩等其他材料工艺,自清末才从国外引进,是景德镇众多材料工艺中最年轻的一个。

在个人的理解里,新彩在复杂的市场口碑中长期扮演着受气小媳妇的卑微的角色,除了便于贴花批量生产,它在早期几乎从未受到艺术创作的重视和待见,不得不说这是一种不深入导致的偏见和错误。

随着众多陶艺家的深入认知和研究,新彩陶瓷绘画的业界地位终于慢慢得到了一些修正,其中我们熟知的为此做出较大贡献的有钟莲生、龚循明等多位陶艺家。他们的努力之一是尽量摒弃陶瓷材料和工艺之间狭隘的门户之见,并用作品来有力说明新彩材料的独特魅力。

新彩作为绘画材料,拥有非常多的自身优势,比如色彩丰富、调制简单、操作便捷,能够在绘画上进行色彩的丰富而精确的表达。相比其他陶瓷材料,工艺难度降低同时意味着艺术表达的流畅和自由,换句话说,新彩实际上拥有非常好的纯粹的绘画造型与表现能力。

努力寻找陶瓷创作的本体语言即材料、工艺与艺术表现的自身独特性是许润辉始终秉持的态度,他最大努力去挖掘陶瓷以及新彩材料的特性。

这批新彩绘画作品,许润辉着力运用色彩的气息变化、过渡与衔接,营造出浪漫唯美的田园诗歌一样的氛围情境。尽管许润辉坦言,追求先锋前卫的艺术批判性才是他最终的的方向,但是今天呈现在我们面前的这组清新的田园诗歌,未尝不是他在艺术追求中的一个过程,以及他精神输出的一个侧面。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瓷画之外始终钟情于陶艺创作。因为陶艺创作能够从每一个点滴中让艺术家体验到陶瓷材料在泥与水、泥与火的交融之中不可替代的本质上的独特性和表现力。这样的坚持二十年如一日,在陶艺作品带来不了任何收入的时候,甚至,在看不到微弱希望的时候,他都没有放弃。

许润辉的陶瓷绘画,具有鲜明的当代原创性。作为视觉艺术,它尽力做到不重复前人,并努力形成自己的面貌与特征。它不按照我们熟悉的套路在走,也并不媚俗,愿意冒这种风险不仅需要性格,也需要勇气和决心。这同时意味着,受众在接受这个陌生的视觉画面的过程,需要更漫长的时间去理解或认同。

而在我们所处的这个资讯铺天盖地新生事物以分秒必争的姿态呼啸而过的时代,用心之作也可能就这样被一笔带过。时间真的会把真正的美好沉淀吗?

长期做美术培训工作的许润辉,其实比更多人了解如何切中观者的心理获得高分,他也完全有这样的实力,但他放弃了这种便利。他始终希望自己在学术专业领域哪怕开拓出一小片荆棘之地,那也是属于他自己独有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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